钢琴老师王老头据说现在有70多岁了,在他蜗居的客厅墙上挂了一幅大大的彩色照片。照片里的王老师尚且年轻,他穿着燕尾服站在指挥台上,神采飞扬地挥着手,台下,音乐厅里的整个乐队似乎跟着王老师的节奏在起舞——王老师原来是个指挥家。
我第一次被王老师镇住就是这幅照片。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上他家学琴。弄堂里,一栋六层的老工房,敲开铁门进去,一位魁梧的老者引我们进屋坐下。三进的房子非常小,进屋的过道是厨房,中间引我们坐下的地方是客厅,再往里一扇门应该就是卧房了。
我打量着小小的客厅。靠窗的一面是一架年头很久的钢琴,钢琴的正对面是我们坐的沙发,沙发的旁边还塞着一张四方的餐桌。看来,这客厅既是老头的餐厅,也是他教学的琴房。那时,最吸引我的,就是沙发顶上挂着的这张巨幅照片。我和妈妈盯着照片看时,老人家客气地说:我年轻时是搞指挥的,现在退休了,也教孩子们弹弹琴。
现实中的王老师显然比照片中苍老许多。粗糙的手,满脸的皱纹,黑发中夹着根根银丝,但我一上琴老头立刻就显现出艺术家的热情与活力:停,停,停,这儿怎么能这么弹,好苗子,可惜太晚了,搞音乐还可以,但钢琴家就别想了。——显然,王老师对我的基本功很不满意。他让我重新回去练《哈农》。
《哈农》是钢琴入门的基本曲集,或许那时正是我练琴的瓶颈期,单调乏味的曲子有时练的我真想把琴扔出去,只是王老师似乎特别热情和负责,满堂课从头讲到尾,中气十足,水都不带喝一口,我到好像是碍于情面不得不练一样。直到有一天,王老师给我讲了一个他自己的故事。
他说:那是文革,我没书读,负责看管牛棚里的一群‘牛鬼蛇神’。我发现里面有位老人是钢琴家。我想学琴,就偷偷周济老人家,而他则偷偷地教我学琴,就这样,我半路出家学会了琴。文革后我考上音乐学院,后来搞了指挥。你看,墙上的照片就是我在国外指挥乐队的经历。比起来,你们现在学琴的条件多好啊!要好好学。
练琴的日子像水一样流逝,不知不觉我在王老师那里好像从进度最慢的学生成了进度最快的。八级、十级、演奏级,每次考级前,老头也信心满满地鼓励我:好好弹,弄好了你可以拿个‘优秀’
上初中的那年,妈妈带我去和王老师告别。妈妈说:孩子上了理科班,据说学习任务特别重,今后不能每周来跟您学了,王老师不无遗憾地搓着手:太可惜了,他是个好苗子,是可以吃这行饭的呀!
我抬头看着墙上的照片,心里五味杂陈。
回家的路上,妈妈宽慰我说:人的成长要顺应时代的需要,或许我们这个时代对需求科学家更甚于艺术家吧——这是一个无法实证的命题,我知道有付出才会有收获,时代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努力的人,科学和艺术总是在山顶相逢。(公众号:我们555666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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