希腊神话里有伊卡洛斯困于迷楼,生翅飞出,近日,翅熔,坠而死。诗里亦总有人踌躇选择:树林里分出两条路,而更多人在柳暗花明之前,只为山重水复所惑。然则人之遇迷途,究竟如何抉择?
有人说,迷路,多半有三种可能,一是寻找引路人,二是寻找同样迷路的人,三是寻找自己。
若是等待一个属于自己的引路人,其中似乎大有运气的成分。且无法保证对方是将自己引向大道,而非将自己绑赴荆棘之丛。恰似中世纪处于蒙昧迷雾之中的教徒,生活无望,受尽苦楚,将信仰寄予上帝,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。却不料,等来的引路人教会还随身带了枷锁镣铐,使信徒们反而步入另一方迷途。若是幸运如悉达多,有神人点化,有超然的灵魂,则自是前途明亮,可若周遭荒无人迹呢?抑或是来者皆善恶难辨?
于是在这样的质疑之下,更多人会选择第二种———同样迷了路的人。他们自己一样困窘,一样无助,一样面临着对新困境的零基础的新思考。在心理需求上,他们可以得到相濡以沫的温暖,在心态地位上,他们觉得彼此平等,如同在战线的同一平面上,两人可以互相掩护着逃走,连生存的几率都均等。古有陶渊明诗云:人亦有言,日月于征。安得促席,说彼平生。朋友本是人之诉求,而患难之友更甚。约翰?多恩亦有诗: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,丧钟为你而鸣。即言没有人能逃脱苦难,即号召人心相通。而被大多数人认为是引路人小说的《摆渡人》,我宁愿相信它是两个迷途之人相依的一场逃生。麦克福尔笔下,摆渡人需有一次心灵的救赎与挣脱,被渡者需返回那个属于自己的真实世界。一个迷于时空,一个迷于心灵。途中互助甚至相爱,难道不是迷途的灵魂之间才会结出的果实吗?即看见一个同样惶惑的自己,即遇见一个同样渴望出走的自己,即在迷途中的一面镜子里,找回以另一种方式存活着的自己。
而寻找同样迷了路的同伴,明显比等待有人引导多了一些对个体自身的思考。他们选择暂驻迷途,而后共同思量。合作之精神固可歌咏,可依然会有人用一种清高孤傲之音反驳,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。
诚如庄周所言,有些迷途之人,并不屑于为人所引导,在浮华肤浅之世也终于遇不上志同道合的迷途知己。于是有哲人梭罗隐居瓦尔登湖畔,凭三张椅子的孤高独自解决人生中数不清的困境;画家梵高置身田园,以最热烈的颜色描绘最灰暗的心境;亦有狂人米芾书以咏志,终生不为世人所理解。而诗人艾米莉?狄金森则选择沉默着与世隔离,在一箱被遗忘的诗中,找回了自己。她与真理一同安息,直至青苔爬上我们的唇际,此般孤高,却带有一种颓废的冷艳,思考更深,于迷途中驻足更久,甚至于途中驻屋建城,若卡夫卡反倒建就了自己的城堡。
既已有驻于迷途、静想思量之心,又何惧寻寻觅觅;既然寻找知己是为了看清自己,又何必拘泥于相濡以沫,逃避荒无人迹?
迷途之人,除了自己,什么都不曾拥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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