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从超市拎回来几只柿子,红彤彤地煞是诱人。我爱吃柿子,她特地买来给我吃。
我爱吃柿子,是因为奶奶院子里那棵柿子树。
那时不过七八岁,乡下的简单与纯粹,犹如天堂。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,阳光金灿灿地从窗口洒下,铺在我的额头上、眼睛上、鼻尖上——刺目、耀眼又幸福。奶奶起得很早,拌好鸡食,喂好她那群心肝宝贝,接着熬上一锅山芋粥,切几根腌萝卜,煎两片鸡蛋,最后再侍候宝贝孙女起床,一起吃早餐。那时奶奶总笑着,是脸上的皱纹慢慢绽成花儿,眼睛里荡漾着柔光的笑容。幼时我不懂,只知道对着奶奶傻笑。现在想来当真是羡慕奶奶,清晨被自己日日相伴的小友叫醒;伴着清晨微湿的空气,花上一小时做一餐营养好吃的早饭;看阳光一寸一寸铺满屋子,再叫醒自己心爱的傻孙女,共享这个于她而言精致的晨光。
在乡下,我消耗了时间最多的地方,是奶奶家的后院。后院有一间做饭的小屋,小屋旁是鸡圈,还有一颗和小屋差不多高的柿子树,在柿子树郁郁葱葱的树冠下,摆着一张小桌子。平日,我爬树、捉鸡、玩泥巴,玩累了差不多也就到午饭时候了,炊烟从烟囱里蜿蜒着爬出,将饭菜的喷香四散开来,勾得我闭着眼睛都能寻过去。奶奶系着围裙,温婉笑着,阻拦我用刚玩过泥巴的手抓菜吃。几盘家常小菜,一锅蛋汤——常常是柿子树下小桌上的标配。
午休的时光,当然也是在柿子树下。我躺在凉床上,躺在奶奶的怀里,伴着大蒲扇送来的阵阵凉风,轻瞌着眼帘,听奶奶絮絮倾诉着她的过往年华,那些岁月仿佛一条宽阔的河流,不紧不慢地冲刷着我的心田,一路淌进我的梦乡。梦里,奶奶穿着月白色的旗袍,提着一盏小煤油灯,那时她可真漂亮,头发齐齐挂在耳根,羞涩地一抿唇,眼睛里便像风吹皱了一汪春水,温婉迷人。
梦醒后,我躺在父亲怀里,坐在车上,奶奶穿着酒红色的棉衬衫和一条深蓝色长裤远远地伫立着。或许是车子渐行渐远,或许是过了许多年我记不清——总之我看不清楚她的神情,只记得风吹得她短发飘扬,衣服空荡荡地招摇,显露出消瘦的身材。我终究没能在奶奶家等到柿子落地,没能帮她摘下那一年第一个成熟的柿子。
在母亲的催促下,我剥开一个柿子,里头是橙红软绵的果囊。我盯着它,恍惚间又看到奶奶微笑着,在花木葱翠的庭院中,弯腰喂鸡。只是那身影,一会儿是窈窕动人,一会儿是消瘦苍老,分辨不清。
本文由用户:yktime 投稿分享,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(点击这里联系)处理,若转载,请注明出处:https://www.yktime.cn/13127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