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印象中,父亲的身影总是那么高大,神圣而不可侵犯。
小时候的我特淘气,隔三差五的不弄坏点东西就不舒服,因此,没少挨父亲的骂,偶尔还能吃一顿竹笋炒肉。父亲总说,是为了让我长记性,但没过两天,我就拍拍屁股,不认账了。
有一次,家人在屋子里吃饭,我一个人在外面院子里搬石头玩。当时我玩得挺入迷,父亲叫我吃饭,我却当做没听见,还回敬了一块石头。那天,父亲把我强拉回去,狠狠地揍了一顿,那印记到第二天都还是红通通的。
从那以后,我对父亲更是敬畏三分。
我从小就怕打针,偏偏又是多病的体质。往往一两个月一次小病,一年半载一次大病。小病倒不要紧,找医生开个药就过去了。大病可就惨了。不打针也得输液,总之都有针扎。每到这种时候,我就不乐意了。任凭妈妈外婆好说歹说,我就是不肯乖乖就范。甚至有一次,我还从医院二楼逃到了一楼。
说来也怪,每到这种时候,只要父亲一来,我就立刻不闹了,其中大半的原因也许还是怕被父亲揍吧。
长大了些,我发现父亲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。
父亲喜欢看书,每天晚上,我总会腻在父亲旁边听他讲故事。而且每次讲完,父亲总会跟我说一段他自己的感受。我也随着父亲的描述沉浸在故事的情节里。我一直向往着有一天能够得到父亲的那些书。有一次我问父亲,我什么时候才能看那些书,父亲笑了笑,用他那双大手抚摸我的头,说:快了,等你再多认些字儿就给你看。为此,我一直等待着快了的那一天。
父亲从不抽烟,也不喝酒,只喜欢喝茶。
在父亲看来,两个人,两盅茶,就能化解所有矛盾。当然,父亲也是这么做的。邻里之间的矛盾经父亲喝一盅茶的时间的处理,就被双方置之脑后。外公总抱怨父亲不会品茶,不懂茶之清雅,浪费了这些好茶。但父亲认为,茶的清正是因为能使人平心静气,才更让人喜爱。
就是这样平心静气的父亲,最后还是和母亲离婚了。
离婚后的父亲仿佛变了个人。他一改从前给我的恐怖印象,变得温和了不少。
兴许是因为我也长大了懂事了,父亲更愿意跟我进行心理交流。每次和母亲闹矛盾,我就会跑到父亲那儿去。父亲就会慢慢的开导我,让我多理解母亲。
有一次,我和母亲吵架了,一到父亲家里,我就流下了眼泪。
你哭什么?父亲关上门,拍拍我的肩,你是个男人,怎么能哭哭啼啼的?再说,你都这么大了,大丈夫要做顶梁柱,你还哭什么?不要哭了,好好说。
后面我和父亲谈了些什么,我已经记不清了。我清晰地记得,是父亲温和的劝慰,一点点熨平了我委屈起皱的心灵。
可我突然发现,那曾经撑起我的那双肩,渐渐变得佝偻;曾经高大的身躯,也变得矮小;曾经黑润的头发,已长出了银丝;曾经有力的大手,也不再有力。我甚至惊奇地发现,父亲已经追不上我了。
从前和父亲散步,我总是在前面跑,父亲在后面追。这种比赛我从未赢过。而如今,我还要刻意放慢脚步等着他。有时,我一不留神走快了,父亲就被我落在身后一大截。当我转回头看向父亲时,父亲依旧加快了步子来追我——就像小时候一样。
我曾幻想着,有一天能和父亲再来一次赛跑,看看谁更快,期望借此能让父亲回到过去的状态,可时光、父亲的步履、父亲的一点点的苍老都告诉我,这,不可能了。
父亲老了。
我知道,而且是深知,于是我只能将这想法藏在我的心里。
因为我知道,无论何时何地,父亲永远是那么高大,神圣而不可侵犯,永远是那个能够追上我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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